炭烧乌龙芝士奶盖

爱我所爱

【延禧攻略·得体夫妇】正月雪

1. 虐向 (我都想给我自己寄刀片)
2. 纵使此生不再相见,也不悔相遇,不悔真心。
3. 脑洞产物,切勿考究。
4. 新人起笔,不喜勿喷,欢迎捉虫。
5. 更新中



乾隆四十年,正月。
正月里稀稀落落一直下雪,在这肃穆宫墙里的,重重叠叠不肯消融。

冬离发现自和静公主离去后,她家娘娘的性子变了很多了。
原先,娘娘每日都坐在宫里,一坐就是大半天,一句话也不说。
偶尔会翻看着佛经,着她研了墨,却总是一字不写。
就连皇上的宴请,都早早离席,能推就推。

可最近,娘娘却每日都说屋子里闷,要出去走走。
即便大雪封天,也从不停歇。
冬离心疼她家皇贵妃娘娘,本来叫了皇上亲赐的仗仪。
可她家皇贵妃娘娘拒了,说自己想走一走,只带了自己,每日伴着落雪前行。


近来,魏璎珞夜里总做梦。
梦见自己刚入宫在绣坊的不分昼夜,梦见在长春宫富察皇后身边和明玉斗嘴,梦见一次次灯火璀璨礼乐四起的晋封礼,梦见自己在延禧宫抱着和静公主哄她入睡,甚至梦见了曾经那些对她用尽手段和心眼的人。
在梦里,她的人生被重演了千百遍,她一次次看着那些思念入骨的人,一次次走向预设的结局。

太医院来人看过,说皇贵妃娘娘,思虑过深,需静心。
梦多易累,要好好调养。

但实际上,只有她自己知道的。
她其实是愿意每日入梦的。

她盼了很多天,却独独不见那一人入梦。
自他离开,她似乎已经很多很多年,都不曾梦过他了。
这段岁月很遥远,遥远到,已经忘记了故人的容颜。

只是在梦里,她却总能听到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,在轻声唤着她。
一声一声,穿越了时间的颠沛流离,穿越了世事的万千移转,徒留给她入梦朦胧时,一滴无人所知的泪。


一开始的时候,魏璎珞总是喜欢在宫里走一走,装作无心,路过那些心里刻骨铭心的地方。
有时还会有些机缘巧合的相遇,但也是无言。

后来她发现,自己远没有表现的坦荡,真正的苦果只有自己尝。
于是她躲了起来,每日在延禧宫里熬着一天天。

再后来,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过去,最多成为心头难以言说的疤和延禧宫的禁忌。
还有很多东西变成沉重的枷锁,压的人睡梦中都无法喘过气来。

可不知为何,魏璎珞觉得自己近来精神了许多,不再和以前一样,每天都懒懒倦倦的。
她总觉得延禧宫里如同笼在巨大浓重的烟雾中,无法言说的压抑。
所以总是想多在宫里走一走。

魏璎珞觉得最近自己总能想起很多过去的小事情。
尤其是关于他,她的记忆格外清晰。
她似乎都能回想起他突然握住自己的手时,那温暖的手心。

可是不知为何,总是忆不起他的脸。
明明那张面孔自己心里曾默默刻画千万遍,哪怕锥心之痛,也始终不忍弃。

时间真是可笑的东西。
据他离去,也已经五年的时间了。

最后一次见面,便是相遇在这落雪冬日的甬道里。
她坐在轿撵上,而他站在一旁行礼。
她装作不经意的看过他,看见他手里拿着折子,对她无声开口。
我要出征了。

而她却装作没看见,擦身而过,一字未说。

过了很久很久,她等来班师回朝,等来了龙心大悦。
然后,等来了他病故的消息。

那一日,皇上唤还在病中的她来上书房,遣退众人,让她在一旁研磨。
然后一边落笔批折子,一边说此次缅甸之战傅恒功不可没,只可惜天妒英才,痛失爱将。

她已经不记得她轻轻柔柔的安慰了皇上些什么话。

只记得那一天的墨,她研的好极了。
细润无声,浓淡适宜。


作为皇贵妃的长女,和静公主从小就受尽皇上宠爱。

在所有儿女中,魏璎珞也一直最疼这个女儿,万事都顺着她的心意。


和静的样貌和魏璎珞很像。

凤眼微弯藏琥珀,朱唇一颗点樱桃。

秀气白净的小脸,看上去瘦瘦弱弱,却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。

妙语连珠,能哄皇上开心,也能让皇上气个不行。


魏璎珞看着和静一天天长大,恍惚间如同看见了过去的自己。

看见了曾经那个也天真烂漫,敢爱敢恨的魏璎珞。

明明是同一个人,但是在如今皇贵妃身上竟然是丝毫看不到过去的半分影子。


冬离有时候跟她家娘娘打趣,说娘娘的样貌根本不见老,跟和静公主看上去,像姐妹一样。

就连皇上都无数次提起,说和静公主和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
皇上也经常将和静公主带在身边教导,这是很多皇子都比不上的恩宠。


有一次,魏璎珞带和静公主去上书房给皇上送汤,走近却从屋内听见了皇上和他交谈的声音。

他在外领兵征战多年,许久未回京了。

可魏璎珞还是一瞬间便辨了出来,哪怕时间流转,恍如隔世。

她匆匆找了个借口,让和静公主进去送汤,自己先回了延禧宫。


而后和静公主回到延禧宫,奇怪的跟魏璎珞说,那位皇阿玛交谈的将领,见到她后愣了许久,莫名红了眼眶。


和静公主拉着魏璎珞,兴奋的向她额娘讲述那个将领给她讲的外面的奇闻逸事。

一个又一个故事,讲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
却没发现,她的额娘,一边含笑的望着她,一边也悄悄的,湿了眼眶。


魏璎珞很多年都不曾来过御花园了,但是她却依旧无比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路。

在很久很久以前,她曾经有无数个难忘的夜晚,在这里听过清风,在这里看过明月。


一切的一切,本早该沉睡于时间,可是在她脑中却格外清晰。

仿佛闭上眼,就能闻到当时的草木香,还有一旁的他,身上温暖的味道。


魏璎珞记得他的眼睛格外好看。

有时冷冽的如同严冬里的山泉水,有时又带着温柔的笑意,满满都是深情。


她忆起最开始,自己最爱逗他,喜欢看他眼神躲闪的一本正经。

他禁不住她对他笑,总是慌忙移开目光。

睫毛一扇一扇,敛着他自以为的不得体与不合规矩。

而那时的她也并未发现,这一双温润害羞的眼睛,害她遗落了自己的一颗真心。


她从这双眼睛里,曾看到过最美好的自己。

他总是温柔的望向自己,听着她讲述最近的事情。

那样清澈的眼睛,似乎都可映出所注视的人的身影。

那样深沉的感情,纵使她魏璎珞再视若无睹,也会不知不觉羞红了脸。


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那双眼睛了。

纵使在梦里,他也从未出现过。


自那之后,他的眼睛永远带着哀伤。

每次甬道匆匆擦肩,她总能看见他黯然的眼光。

丝丝缕缕,缠在了魏璎珞的心上。


魏璎珞听说,他的平定了金川,又平定了准葛尔,战功赫赫,是皇上的左膀右臂,身份地位只比以前甚。

又听说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个儿子,皇上很是喜欢,接入宫中亲自教养,待之如亲生一般。


魏璎珞原先总是见到那个叫福康安的少年,这个和静公主总是提起的哥哥。

年纪轻轻,长得倒是不差。

皇上亲自教导,文武兼备,极懂规矩礼数。

每次和静公主缠着他,也始终未曾逾越半分。

皇上也每次都说,福康安说起话来真有他父亲的样子。


可最让魏璎珞心惊的还是那双眼睛。

一模一样的干净,一摸一样的温润。

她恍惚间似乎又看到曾经那个温柔深沉的他。


此后魏璎珞就很少见福康安了,日常都能避就避。

只有她自己知道,每次见过后,夜梦中总会出现很久以前的那双眼睛。

或温柔,或欣喜,或忧伤,或暗淡。

他的眼睛仿佛会说话,每一丝情绪都透进了她的心。

每日清晨醒来,胸口钝钝的痛,却怎么也说不上来。


正月里的雪,带着缠绕在人身上久久不散的寒意。

雪地里站多了,似乎从骨子里,都会透出冷气。


魏璎珞感觉自己自和静公主没了后,就再也不怕冷了。

小的时候,每次下雪她都会给和静穿的严严实实,而和静每次都喜欢躲在她的怀里让她抱,然后还美其名曰给娘亲取暖。

那是魏璎珞从小宠到大,爱到大的女儿。

可是她的和静,就那样离开了她。


魏璎珞不是不知道自己女儿和福康安之间的感情。

她哄过,劝过,告诉过和静,皇上的赐婚没有改变的可能,即使再不如愿。

可是和静不听,不信。


和静去求过,闹过,也认真恳求过皇上。

可是全都是徒劳。


和静公主在上书房跪求了一天,皇上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。

只是平静的把她叫来,让她劝和静回延禧宫。


从前,她不会嫁给他。

如今,她的女儿也不会嫁给他的儿子。


这是皇上的死穴。

这也是她自己的死穴。


其实魏璎珞她自己都知道,在这件事上,是绝无可能。

但是她还是那样做了。


她还是向皇上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,不管身边的宫人如何哀求劝阻,也不动丝毫。

她曾经没有反抗没有争,到了如今的结局,心中的苦痛也只有寂寥空荡的延禧宫知道。

可她的女儿,她最宠爱的和静公主,她不想让她也去体会这种。

她舍不得。


她魏璎珞一生已然至此,多少遗憾后悔也都会随时间流逝而去,只是她的女儿正值最美好的年华。

心如死灰是什么滋味,魏璎珞不想让和静去体会。

她想要和静如愿,想要和静幸福。

所以,她只能去以这种最强硬的姿态与皇上抗衡,妄求得到半分的退让。


可是最后她魏璎珞还是输了。


第四天清晨,福康安红着眼睛跪在了她面前。

他说,和静公主生了重病却不肯喝药。

他说,希望皇贵妃娘娘以大局为重,保重身体。

他说,他给他在外征战的父亲写信询问,却只收到了一张空白的回信。

他说,他会娶阿颜觉罗氏的女儿,遵照的皇上的意思。


这个少年最终还是湿了眼睛,流着泪,在魏璎珞面前磕了三个响头。

他说,此生难忘皇贵妃的恩情,只是天命难违,切莫执着。


魏璎珞跪了三天三夜,身体早已没有感觉。

可是她看着眼前少年努力藏起来的眼泪,只感觉心口疼。


穿过婆娑时间,她似乎看见很多年以前的他。

也是在这里,强忍着泪水,重重的磕头,开口高呼道,谢圣上恩典。


得知消息后,和静公主大病了一场,险些丧命,再也不复往日的快乐无忧。


魏璎珞在雪地跪了三天三月,而后又日夜不休的照顾和静,自己也落了一身的病。

昏昏沉沉,始终不见好。


乾隆三十五年。

和静公主嫁给了拉旺多尔济,遵从了自她一出生,就伴着她的指婚。

魏璎珞亲自给和静公主遮的盖头。

她最疼爱的女儿,在七月的盛夏里,面色苍白,双手冰凉。

这本该是她最幸福的一天。

和静公主脸上带着微笑,看向魏璎珞,可眼神中难藏苦涩与落寞。


魏璎珞看见皇上的手攥紧了又松开。

她也听见自己心里偷偷留存了很久很久的东西,彻底不见了。


她的女儿和静公主,嫁给了拉旺多尔济。

他的儿子福康安,将迎娶阿颜觉罗氏的嫡女。


她,是皇贵妃,在这个皇宫里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享尽荣华。

他,是皇上的社稷臣,贵为郡王,却在二月因病早逝,与世长辞。


福康安后来托人送来一摞信纸,每一张空白干净,没有一个字。

可魏璎珞却看着这些信纸,在延禧宫里,坐了整整一天。


如今,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。

生死相隔,怎样也无法跨过。


和静公主的身体从那以后便一直不好,绵延病榻。

魏璎珞揽遍天下名医,也没有丝毫改善。

她着急的要命,情绪变得喜怒无常,极易生气。

和静公主还总是反过来安慰她,说病去如抽丝,切勿心急,需要时间。


可这时间慢慢踱着,到了乾隆四十年。

正月初十,和静公主的病没有好,而是静默的离开了这个辜负了她的世界。


魏璎珞悲痛难以,几度哭昏过去,在昏沉梦里始终都是女儿和静公主。

先是和静幼时可爱稚嫩的模样,甜甜的扑在她怀里叫着额娘。然后转眼又变成长大后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容颜。一双眼睛带着隐隐伤痛,一字未言,静静的流着眼泪。


众宫人劝她要坚强,看开点,她还有十五和十六阿哥,还有九公主。

她只能无力的接受,强忍住心中无人知晓的苦痛。


也就是从那天开始,魏璎珞每天晚上都会做梦。

每日入梦,都如走马灯一般,重演着她的过去,她的所有悲欢离合,都一遍遍重新经历着。

只是,唯独没有他。


她还是忆不起他的脸,罩在迷雾下,看不清楚。

却独有一双眼睛,带着温柔的爱意,久久不能忘。


冬离原先本不叫冬离的。

她娘给她起名吉祥,愿她一生顺顺利利,吉祥如意。

这个名字和吉祥她这个人一样,是凡尘世界中最普通的一个。


吉祥本来是乾清宫的杂使宫女,刚入宫,脑子不灵光,不受主子喜欢。

所以总是被人欺负,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。


那日,她干完所有活,已是深夜。

她步伐沉重的回到住的地方,却发现有一位女子在她的屋里。

女子身着华贵宫服,侧坐于床沿,看不清容颜。

房中只有她一人,也不见随身的宫人。


吉祥赶紧跪下,结结巴巴的问道,不知娘娘前来所谓何事。

女子轻声开口,唤她起来,吉祥哆嗦着站起身,方才看清女子的面孔。


女子面容精致,看不出年龄,是个不多得的美人,只是带着病容,显得极为虚弱。

是皇贵妃娘娘,吉祥内心惊呼道。


先前,皇贵妃娘娘在乾清宫跪了三天三夜,宫中无人不知。

她也曾偷偷去看过,只见到了皇贵妃一身白衣直挺又瘦弱的背影,与低头垂眸的侧颜。


后来又听说,和静公主和皇贵妃娘娘都生了大病。

那一段时间,皇上的脾气格外难以捉摸,很容易就大发雷霆。

冬离也成了其他受了气的宫人的出气筒。


那是吉祥第一次见到皇贵妃娘娘,平时这种前去伺候的活是根本轮不上她的。

可没想到今夜,竟会在自己的屋子里见到皇贵妃娘娘。


魏璎珞本还在病中,却因为心里有事,夜夜无眠。

那夜,始终毫无睡意,便遣退了众人,独自一人,提灯出宫。


明明已该是初春,可今年格外的冷。

深夜里下了雪,宫里落了薄薄一层。

踏雪而行,只留下孤寂的脚印。


魏璎珞昏昏沉沉,也不知怎么,就走到了乾清宫。

她在雪地里呆立了很久,宫灯随着冷风忽明忽明,摇曳不定。


乾清宫的有一间小屋,是她心里一颗永远不会再发芽的种子。

但哪怕延禧宫的万千火烛日夜通明,也比不过这间屋子里,一抹温暖的光。


在很久很久的以前,在如同隔世的以前。

在她浑身滚烫,药劲昏沉的时候,有那样一双手。

帮她仔细涂抹着微凉的药膏,动作轻极了,生怕扰醒她。


她那时正在病中,身体无比沉重,迷糊朦胧,分不清何为现实,何为梦。

只记得有一个轻轻柔柔的吻落在脸颊。


她微微抬起沉重的眼皮,只见他的眼里映着柔软的火光,带着他平时从来不会表露出来的深邃感情。

她和他离的那样近,近到两个人呼吸都交杂在一起。

这怕是这一生中,他与她之间的,最不得体。


魏璎珞装作自己并未醒来,闭上眼睛,心早已兵荒马乱,不受控制。

她原以为自己一颗心,是万年不曾消融的冰雪,可他竟然在她不知不觉中,扎根于她最柔软的内心深处。

那一刻,她的心中的慌张甜意,每当忆起,也是百感复杂。


魏璎珞抬眼看着身前怯生生的小宫女,问道,你叫什么名字。

吉祥小声回答,奴才叫吉祥,是乾清宫的杂使宫女。


吉祥,魏璎珞默念着。

她似乎想起了在一切最开始的时候,那个真心待她,却又早早香消玉殒的天真少女。

说到底,当年也是自己害了她。


魏璎珞注视着眼前正低着头的小宫女,沉默许久,问道,吉祥,你愿意跟本宫回延禧宫么。

吉祥不敢相信的抬头望向皇贵妃娘娘,只见眼前人带着浅浅的微笑,眼中都是温柔。


魏璎珞抬手摸了摸面前小宫女的头发,她的脸颊在外面冻得发红,说道,吉祥你若跟了本宫,做我的贴身侍女,可好。

吉祥激动的跪在魏璎珞面前,磕了头,不停的点着头,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
魏璎珞示意她起来,看见吉祥抬手擦了脸颊上的泪。

她感觉吉祥的眼神中的崇敬与感激是如此熟悉,让她忆起早年在富察皇后身边,那个最初的魏璎珞。


从此以后,紫禁城里少了一个叫吉祥的杂使,多了一个叫冬离的宫女。

日日贴身照顾皇贵妃娘娘,甚得其恩宠与照顾。


冬离曾经好几次问过皇贵妃娘娘,为何要给她改名为冬离。

这名字好听是好听,但总归不吉利。


皇贵妃却总是微笑不作答,只是一遍一遍在纸上教她写着这冬离二字。

而后,久久凝视着这纸上的字,什么话也不说。


冬离。


魏璎珞知道,在这延禧宫,他的一切都是禁忌,无人敢提。


冬离。


很久之前,他曾经以千万般的深情凝视她的脸庞,说,璎珞,你可以叫我春和,春和,是我的字。


然后他拉起她的手,一笔一画,在她手心,教她写着。

她抬眼望向他,他的眼里揽着温柔星光,那两个书写在她手心的字,是如此的炙热滚烫。


魏璎珞从未那样唤过他。

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
是一段无法开口言说的永世伤痛。


延禧宫的每一个宫人都知道,皇贵妃娘娘最喜欢冬离了,日日都会唤她千万遍。


冬离。


冬离。


冬离。


这场雪稀稀落落的下了好几天,不管这紫禁城有多少伤痕印记,也早被落雪抹平,不见踪迹。


魏璎珞今日在御花园的湖心亭呆了一天,却也始终没有丝毫倦意,也不感觉冷。

她感觉今日自己的精神格外好,一反往日的病感沉沉。

再也没用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病弱与寒冷。


就连冬离都说她的病似乎已经好了大半。皇上新请来的江南大夫给开了药,已经喝了许久,如今也终是见到了成效。


落雪衬着红墙格外庄重肃穆,整座紫禁城都静默着。


魏璎珞披着风雪,无言走过一座座尘封着的宫殿,冬离也始终在身后陪着。


刚走近乾清宫,李公公便迎了上来。

皇贵妃娘娘,您可来了。


宫人皆知,自从和静公主没了后,皇贵妃娘娘一直拒见皇上了。

甚至连皇上的圣旨都抗了,始终不愿与其相见。


魏璎珞看着李公公以苍老的严肃面孔与沉重缓慢的脚步,不禁回忆起李公公以前,也还是个会说俏皮话,每天逗皇上开心的人。


岁月如刀,即使是李公公,也再也望不见旧年的模样。

又何提她自己呢。


乾清宫金壁辉煌,灯火通明,日日年年均如此。

昭示着皇上日以继夜的辛劳与大清的盛世繁华。


总是今日外面飘了一整天的雪,殿内还是常年温暖如春。

魏璎珞一进去,便看见皇上站在外殿,似乎是等她。


自女儿和静公主离开后,为璎珞一直避而不见他。

众人皆说皇贵妃娘娘怨了皇上,没有好好护好和静公主


臣妾恭请皇上请安。

魏璎珞赶紧走上前向皇上请安,还未来得及脱去落雪的外袄。


皇上抬手将她扶起,亲自帮她脱去带着微潮寒意的外袄。


你是怎么照顾皇贵妃,这衣服都有些浸湿了,也没察觉。

皇上把外袄给一旁的李玉,对着冬离厉声训问道。


皇上语气严肃带着怒气,吓的冬离等一众宫人跪倒一片。


魏璎珞看着皇上微皱的眉头,柔声拉住了皇上的胳膊,皇上,臣妾今日感觉身子大好,便贪心多走了走,皇上也别怪罪冬离了。


皇上看着魏璎珞面含轻笑劝着,眼中藏着微妙复杂的情绪,带着怜惜与触动。

自和静公主出嫁后,这么多年,她便长年病着,极少出宫,也总不愿他去探望。

即使偶尔前去,也是冷着一张脸,再无过去半分的体贴与知心。


皇上也会震怒,可看着那张苍白虚弱的病容与日渐消瘦的身体,却也是不知怎么罚,心里慢慢都是舍不得。


皇上心里都知道,在魏璎珞的心里,从始至终,都是恨他的。

曾经,她恨他对富察皇后的狠心,恨他造化弄人,冷血无情。

而如今,她恨他铁石心肠,让她最最疼爱最最心疼的女儿,忍受撕心裂肺之痛,抱憾离开人世。


这些年,难得见到皇贵妃对他展露如此的微笑,皇上今日心情格外舒畅轻松。

便不再追究他人的差错,拉着魏璎珞走进殿内。


皇上和魏璎珞坐在殿内的榻上,遣退了旁人,静静的喝着茶。

殿内的暖意带着茶香,弥漫开来。


皇上微微侧过身,注视着着魏璎珞,看她带着微笑,再无病容,带着多年不见的柔情,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。

过了这么多年,她的容貌竟然与过去无半分差别,皇上在心里暗叹。

岁月待她,竟是百般仁慈,没有留下丝毫痕迹。


魏璎珞抬眼看见皇上的神情,不禁浅笑出了声。

皇上面对那双点缀着笑意的眼睛,侧过头轻咳了两声,掩饰自己的失神。


皇上从榻上起身,轻轻拉起魏璎珞,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圈,满意地点点头,说道,看来贵妃如今已大病痊愈,朕要重重赏赐那位太医了。


魏璎珞听了皇上这话,退后半步微微行礼。

抬眼望着皇上粲然一笑,说道,那臣妾就替太医谢过皇上了。

这一笑,皇上恍惚间竟然看到魏璎珞从前的模样。

无忧无虑,天真烂漫。

整天围在富察皇后身边,和明玉嘻嘻闹闹。


皇上回过神,朗声笑着拉她起身,说要她前来帮他研墨。

皇上说皇贵妃研的墨总是最好,细润适宜,浓淡最妙,最合他的心。


魏璎珞轻轻的望着皇上,低头轻声应了。

她和皇上两人,纷杂纠葛多少年,相互扶持,相互支撑,并肩走过无数暗无天日的岁月。

千般恨,万般怨,也早已随着时间流逝,化为尘埃。


殿外,李玉李公公侧耳听着殿内的悄声细语,和不时传来的皇上久违的笑声,不由向站在一旁的冬离感慨道。这么多年,也就是皇贵妃最能哄得皇上心意。如今皇贵妃娘娘想开了,对皇上,对皇贵妃娘娘自己,也都是好事。


冬离望着院子里一地的无声落雪,并未回声。


也不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是个头。

冬离心想着。


待皇上亲自将皇贵妃送回延禧宫时,已经天色微暗。

皇上看了一圈延禧宫,叮嘱着众宫人一定要好好伺候。如果再让皇贵妃娘娘再惹了风寒,就拿众人示问。

而后又轻声对魏璎珞说,朕明日再来看你,你一定好好休息,切莫再生病伤了身体。


皇上走后,又送来了不少赏赐,不知多少珍奇异宝如流水般搬进了延禧宫。

冬离兴奋地看着这些赏赐,让众人一样一样的拿给皇贵妃娘娘看。


可魏璎珞却侧身靠在软榻上,一直望着窗外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似乎对这些让他人眼红的赏赐毫无兴趣。

冬离见自己家娘娘脸色不对,便赶紧让其他人把赏赐带下去分类入库。


娘娘可是累了?要不早早休息吧。

冬离给魏璎珞拿来手炉,又取来毛裘轻轻给她披上。


魏璎珞回过神来,轻声问冬离是不是今日还未练字。

冬离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,前去准备所需要的笔墨。


魏璎珞坐在桌前,抬笔,落笔,一气呵成。

只见纸上冬离二字,甚有风骨。


想当年她魏璎珞的歪歪扭扭,被视为顽石不可雕。

随着这些年的沉心练字,竟也可见富察皇后当年的些许风韵。


冬离站在一旁,侧头看着纸上的两字,不由嘟囔道。

娘娘这不是在难为奴才么,娘娘如此的字,奴才怎么可能学得来。


魏璎珞看着冬离一脸委屈样,轻笑出了声,说她如此没出息,写的字一直都没长进,也是让她操碎了心。

冬离也不否认的点点头,让魏璎珞哭笑不得。


宫人从外面进来端着一个小汤盏,说是皇上赐给皇贵妃娘娘的金丝血燕羹。

冬离从那宫人手里接过来,端放到魏璎珞面前。


魏璎珞本低头细细凝视着纸上她写的那两个字,抬眸看了看桌上的精致汤盏。


这么多年,皇上都一直想要去弥补,望能挽回些许感情与相伴。

但无论是多少流水般的赏赐,还是怎样无尽的宽容恩宠,都填补不了她早已空洞的心。


其实魏璎珞早就不怨不恨皇上了,她只怨自己。


只是皇上始终放不下他心中对富察皇后浓浓的愧意,也从未看清那个如白月光般的女子在他心里早已重如生命。

只是奈何佳人已去,只剩追忆。


魏璎珞挥了手,让冬离将汤盏撤下去。

然后又轻声开口吩咐道,冬离,你亲自去给本宫泡一杯安溪的铁观音。


铁观音?冬离听着有些诧异。

她跟在皇贵妃娘娘身边五年时间,每日照顾,娘娘一次也未曾喝过这铁观音。

曾经跟着娘娘最久的嬷嬷,也着重叮嘱过她,说娘娘对茶没有偏爱,只是不喜欢铁观音,也不知原因。

整个延禧宫,怕是都没有铁观音的。


这些想法,冬离自然不会让皇贵妃娘娘得知,便赶紧退身出去,让延禧宫众人去寻安溪的铁观音。


待冬离端茶回来,魏璎珞还是坐在桌前,手中拿着一张空白的信纸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
娘娘,冬离唤道。她轻轻将茶盏端上,放在了魏璎珞的手边。


魏璎珞恍然回神,看着手边的茶盏,轻轻点头,让她下去。

冬离本还想着劝说娘娘少喝点茶,以免夜里难以入眠,可是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便沉默的退下了。


魏璎珞轻轻放下手中的空白信纸,这张纸早已历经时间,变得发黄,越来越脆弱,似乎一碰就破。

即使她再如何精心保存,也改变不了。


空气中是陌生又熟悉的茶香。

三十年都未曾闻过的味道,却还是那般印象深刻,记忆犹新。


魏璎珞端起茶盏,入手的温度刚刚好,不凉不烫。

轻开茶盖,扑鼻而来的清香,带着湿润的热气,让魏璎珞的手微微颤了颤。


她垂眼看着杯中的茶汤,和记忆中一模一样,即使多年不见,她也丝毫未忘。

安溪的铁观音,真是多年不曾再相见了。


在那很远很远的过去,她魏璎珞可曾想过,会与之有今日这般的相见。


如此好茶,也难怪他爱了那么多年。


魏璎珞手握茶盏凝神细看了很久,始终未浅酌一口。

她像是在看这世间举世无双的珍奇宝物,反反复复,细细品着每一分,唯恐漏掉一个细节。

纵使千万遍,也终不肯放手。


茶慢慢凉于手心,香气也散的不可再寻。

魏璎珞放下茶盏,看着桌上那张泛黄的信纸。


这是福康安在他故去后,偷偷托人送进来的。

那一摞信纸,她只独独留了这一张,剩下的都吩咐冬离烧掉了。


魏璎珞闭上眼睛,指尖轻轻抚上了信纸,细细的触摸信纸的每一寸。

只有她知道,这张信纸上有一处不平的褶皱。

起先她还未曾明白,直到后来有一次冬离在练字时无心打翻了茶杯,她才反应过来。


那处褶皱是水滴落在纸上留下的印记。


魏璎珞记得那时的自己,呆呆的看着那张信纸,忘记了一切思考,直到冬离惊慌失措的叫着她,她才回过神来。

略感脸颊微凉,抬手一摸,竟已然泪湿满面,泣而无声。


一字未书,尤胜千言万语。

他有万般感情却止于笔,也只有她还能懂。


造化弄人,他的一滴眼泪,以如此方式,无声无名,伴她熬着深宫内院的日日夜夜。


魏璎珞缓缓睁开眼,将手中信纸放回桌上。

原先那盏云溪铁观音,如今早已凉透香尽。


魏璎珞起身,唤着冬离进来,帮她梳洗更衣。

她感觉丝丝疲惫从心中涌起,今日如此忙碌,还是累着了。


魏璎珞一身单衣,落坐铜镜前,冬离站在她身后,专心的帮梳着她的一头青丝,挽发着簪。

魏璎珞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,岁月匆匆,可她的容颜似乎并未改变。

冬离每次都说,皇贵妃娘娘这么多年,也未生一根白发,不见苍老。


魏璎珞对着镜子轻轻弯唇浅笑,只见镜中女子面容精致,带着温柔的笑意,眼里藏着细碎的光。

美人如斯,温婉可人。


只是她感觉这镜中人无比陌生,陌生到感觉不是她自己。

她魏璎珞不是这样笑的。

以前的笑,或真或假,也总是一副天真无忧的模样。


过去,他总是不敢直视她的笑颜,而他越躲避,她也就越上前。

她每每朝着他一笑,他就会红着耳根,侧过脸去,告诉她这样不得体。


那时候的他是如此的恪守成规,以为人君子的礼节,冷静的远离周遭的纷纷扰扰。

可当她第一次绽露笑容,甜甜的唤他少爷时,他略带慌乱离开的步伐,暴露了他早已溃不成防的底线。


若是如今再相见,怕是连他,也是认不出她了。

流转三十载,朱颜未老,但她还是变了太多太多,多到连自己,都深感陌生。


魏璎珞注视着镜中的容颜,凤眼朱唇,风韵天成。

但就是这张面孔的主人,害他在外统领征战多年都不曾回京,害他兵戎杀伐操劳过度落下顽疾。

最终害他,重病不治,离开人世。


万般结果,说到起因,也都是她魏璎珞自己。

如若当时并未去主动招惹他,如若当时并未因他清朗的微笑失了神,如若当时自己能控制住那颗悸动不安的心。

是否就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局。


他便可在朝中为皇上左膀右臂尽展才华,可拥有温馨幸福的家庭尽享天伦,可寿终正寝,了无遗憾,全无那伤人的寂寥。


到底,是不是,还是她错了。

魏璎珞心中的这个问题深藏多年,事到如今,却已再无人可回答。


魏璎珞躺到床上,疲惫地闭上的眼睛。冬离见此,吩咐众人都俏声退出去,抬手轻轻帮魏璎珞放下床帐。


东篱正准备将桌上那杯早已凉了茶端出去,却听到魏璎珞出声吩咐,说那盏茶不必撤下去。

东篱也没再询问,就悄悄退了出去,殿内就留下一室昏黄的烛光和魏璎珞自己。


听见门轻轻关上的声音,魏璎珞缓缓睁开眼睛,直望着头顶的床帐。

这是藏蓝色的龙凤暗纹云锦,极为少见,整个皇宫也只有她有。

这云锦有着柔软飘逸入手微凉的质地,但又因其工艺繁复,极耗人力,是不可多的珍品。


这云锦曾是皇上赐与她的,宫中仅她一人,让其他宫妃看的眼热。

当时明玉还在,说若是以此云锦做身常服,定是倾世脱俗,好看极了。


可她当时久久摸着这云锦,思虑很久,告诉明玉,这云锦她想做床帐,惊的明玉直呼可惜,说她糟蹋了这么好的珍贵料子。


当时宫中众人议论纷纷,说她暴殄天物,是粗俗之人之举,又有人说她藐视皇上,对御赐之物不敬。

后来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,皇上也什么都没说,反而有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些珍贵云锦料子,赐于了她延禧宫。


无人知晓,这云锦床帐暗藏玄机。

当时明玉不小心发现了,一字未说,只是以后更为小心替她藏着这个秘密。


魏璎珞起身微微掀开床帐,小心的取了盏蜡烛放在床头的架子上,火苗在琉璃灯罩中微微摇曳。

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帐中,带来了丝丝温暖。


魏璎珞躺回床上,凝视望着顶上的床帐,静静微笑。

只见那原本藏蓝一色的床帐上,在烛火的微光下,显露出深藏的刺绣花纹,闪着隐隐的光。


这是魏璎珞自己亲手绣的,一针一线,用尽心思。

纵使那时她已经多年不曾碰过绣线,可这也是她此生最为精致巧妙,最为满意的作品。


在烛火的映衬下,藏蓝色云锦上隐约显出七彩花纹,仔细看来,竟是烟火的图案,绽放于云锦之上。


魏璎珞用了孔雀羽丝,又夹杂了金银线,染了色,将这烟火图样绣于云锦之上。平日里根本无可见。只有在夜晚的烛火中,才可浮现,折射出缤纷细碎的光。


魏璎珞静静凝视着顶上床帐。团团烟火绣纹,随着帐中烛火的轻轻摇曳,时隐时现。

竟真如同那年那日,夜空中绽放的烟火一般,瞬间灿烂点亮浩瀚夜空,而后又悄无声息,隐没于天幕之上。


她的记忆是清晰,她记得当时,她是千万般的欣喜,从小到大,从未见过如此壮观华丽的烟火。

她激动的拉住他的胳膊,指着空中灿烂绽放的朵朵烟花,开心的像一个孩子。

而他在一旁也未说话,只是含笑凝视着她,害她不知不觉红了脸颊。


他总是这样讨厌,一双明眸静静注视着她,诉说着万般温柔深情,她每次都装作并未察觉,可即使到了夜深人静之时,她的心跳也久久不平息。


他站在她身旁,帮她挡住夜里带着寒意的风,留给她一方温暖可靠的天地。

她本正满怀欣喜看着天上的璀璨烟火,他突然拉住她的胳膊,站到她面前,直视着她的眼睛,似乎想要从中找到她隐藏在最深处的触动与动心。


魏璎珞记得他的眼睛,映着夜空中的烟花,也映着她自己。

隔着衣袖,她也感觉到他炙热的掌心,如此温暖。

他红着耳朵,凝望着她,沉默许久,方才说道,璎珞,其实我早知今日皇上寿辰会有焰火。我引你来此,只是……


只是什么啊。她当时俏皮朝他一笑,追问着,希望以此可以来掩饰自己慌乱一地的心跳。


他松开了她的胳膊,温柔一笑,拉起她藏在袖中的双手。轻轻握住,包裹在手心里。他掌心的温度灼伤了她的手,也滚烫了她的心。


夜空中的万千花火还在绽放,誓要以此零碎之光,照亮整片夜空。

他以漫天火雨为背景,静静的凝视着她的双眼,含笑开口,“只是因为,想跟你一起看着焰火罢了。”


魏璎珞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些湿润,床帐上的焰火花纹都看的有些模糊。

很多事情,她总是不敢回忆,生怕反复忆起太多遍,会使记忆泛黄褪色,最后落得个苍白遗忘的下场。


她记得自己当时慌忙甩开他的手,气急败坏的狠狠踩了他一脚。

他疼的抱着脚站不稳,她站在一旁叉腰堵嘴哼道,傅恒,叫你欺负我。

趁他没反应过来,赶紧转身跑开了,留他一个人,望着她跑走的背影,闷声笑着。


魏璎珞侧过身子,伸手抚摸着垂下的云锦床帐,入手微凉,丝滑柔顺。

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熬了几天的夜,一针一线绣着自己满腔心思的那个云锦香囊。只,还她未来得及送出,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

富察皇后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,宛如那长春宫中静静盛开的茉莉,待人处世都温和可亲,和长春宫的众宫人都毫无距离感。


当时富察皇后屏退众人,就留下她一人。然后神神秘秘的递给他一个木盒,说傅恒前段时间得了匹云锦,想要做个香囊。她想了半天,长春宫里就她魏璎珞的绣宫最好,所以便想着让她来做。还嘱咐道,一定要用心做,莫要辜负了她的信任。


她当时端着木盒也不知道是否该应下,富察皇后看她犹豫的模样,笑着将她把碎发别再耳后,她说,她的弟弟是一个执着专情的人,他若心里有谁,便会放在心里一辈子。


富察皇后还说,她相信傅恒定不会辜负她魏璎珞。若他日后做出欺负她的事情,她即使作为姐姐,也一定会狠狠惩罚他,不会留丝毫情面。


魏璎珞只感觉自己手中的木盒如此沉甸甸,似乎里面装着的是来自他一颗纯净的真心和许下的一生的承诺。

一时不知道到如何去面对富察皇后温柔笑意的目光,只得低着头,小声答应了。


她拿着木盒回到自己的屋子里,坐在火烛前思考许久,才打开了木匣。只见木匣内放着匹,藏蓝色云锦料子,水波暗纹,灯火下微微闪着光。


而那云锦上,有一张折着的纸条,静静躺在那里。

魏璎珞从盒中拿出,轻轻打开,纸上俊逸力道的字,让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,这是他的字。

只见纸上写着皇后曾叫她背过的一首诗。


众里寻她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


魏璎珞久久盯着手中纸条,一动不动,可脸上却慢慢泛起了微笑,一抹粉红也染上了脸颊。

这是一个无比艰难决定,这中间涉及了太多太多,而她曾经也逃避过,拒绝过。

可她始终躲不过自己的内心。


每当看到他因为她的冷言冷语而伤痛破碎的眼光,她总会心软。

也许她也需要些勇气,很多东西让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面对,一起去闯。

即使面前是万丈深渊,黑暗无光,但只要有他相伴,哪怕携手赴死,也是一种幸福。


魏璎珞细细的将纸条叠好,放在一旁,而后拿起了盒中的云锦料子。

云锦极为珍贵,丝滑至极,入手冰凉,可她如今却感觉到丝丝暖意。

她心中已经有了想法,便开始着手做起来。


她这一做,就连着做了几个日夜,不休不眠。谁叫她也不应声。

富察皇后见她如此,也什么话都没说,放了她几天休息。


等魏璎珞做完,已经是第五日的傍晚,她轻轻剪掉最后一个线头,满意看着眼前的香囊。 

她以前给他做过一个香囊,可远远比不上这个细致,这个香囊还藏着她不为人知的秘密与他期盼多日的回答。


她做好后,便赶紧装回木盒里,给富察皇后送去。

富察皇后见她端着木盒进来,有些意外,便叫宫人都退下,只剩她二人。


奴才不负娘娘信任。魏璎珞轻轻打开木盒,放到富察皇后面前。富察皇后见到盒中之物眼前一亮,细细拿在手中欣赏,还不时赞叹香囊上的竹叶纹绣的巧夺天工,难怪当年,她魏璎珞是绣坊最好的绣娘。


富察皇后似乎突然想到什么,笑着问魏璎珞,说她曾经见傅恒有一个竹叶香兰纹样的香囊。极为宝贝,都舍不得给她看看,想在想来,怕也是她魏璎珞的手笔了。


魏璎珞也没反驳,只是朝富察皇后眨了眨眼睛,笑的一脸灿烂。


富察皇后将香囊拿在手中,反复看了许久,最后放回了魏璎珞手里。

这个东西,你一定要亲自给傅恒。富察皇后眼波柔软,说道,这就是你给他的最好的答案。


魏璎珞不知道该说什么,紧紧握住香囊,跪在了富察皇后面前,在她温柔的注视下,磕了响响的一个头。

奴才谢皇后娘娘,此恩此情,永世难忘。


只是世事难料,造化弄人。很多结果人们都未曾预料到,所以在到来之时,才会极为痛苦。因为毫无预知,毫无准备,就打碎了本美好的一场梦。


香囊做好后,魏璎珞满怀憧憬的等着傅恒的到来,她从未如此的期待一件事情,期待那一天的到来。


只是就在她如此等待的时间里,发生了很多事情。打碎了她所有的期望与勇气。


她再见到他时,他沉默了许久,望着她一言不发。

她其实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,她不想听。她只想要拼命逃走,远离他,她想让他能走多远,就走多远,最好此生不复相见。


她转过身去,藏起自己所有表情,准备离开,可还未走几步,他轻轻开口了。

他说,皇上赐婚了,他,要娶尔晴了。


魏璎珞的步伐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,便装作并未听见一样,离开了他的面前,只留他一人独立在那里,空留一身落寞。


魏璎珞大步走着,手攥的紧紧的,指甲深深扎在手心。

可她感觉不到疼痛,心都摔了个稀碎,还怎么会痛。

她强忍着眼泪,唯恐在众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模样。

只是她脚下一软,跪倒在甬道中。


一个小香囊从她袖中的掉出,孤零零的躺在一旁。

这正是她给他做的那个香囊,这里面藏着那个她不曾开口的秘密。

可是他,再也无法打开这个香囊了,再也无法知道,她那腔柔情与应下的誓言。


魏璎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弱无力,连一个香囊都没有力气捡起了。

她摇摇晃晃站起身,没有一丝留念,一步一步走回长春宫。

只留下了一个已经成为过去的香囊,和地上的几滴泪痕。


魏璎珞后来又跑回去去找那个香囊,香囊里藏着他写给她的那张纸条,旁人若一看到便知道是他的字。

可当她返回去后,甬道早已空无一物,香囊已经不见了。


她后来在宫里找了一夜,还问了巡逻的侍卫与路过的宫女太监,都说不曾看到过。


再后来,她和他再相见,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改变,再也回不到从前。

那个香囊也就和那段都未曾开始的梦一样,不见踪影,无处可寻。


这一夜,魏璎珞昏昏沉沉,继续做着如往日一般的梦,在梦中她的人生在一幕幕重演,那些她曾经的悲欢离合,如今看来,已经淡然习惯了。


人生艰难,每个人都身不由己,活着熬着,又何必去怨谁。

命随天定,总是如何去挣扎,也终不能如愿。


只是这一梦,还是没有他罢了。


【未完待续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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